关于贝多芬第十五钢琴奏鸣曲

从作品编号和作曲时间来看，贝多芬显然把第 12 至 15 号钢琴奏鸣曲 (Opp.26, 27 & 28) 看成一组。这组的前三首作品里，贝多芬几乎处处打破奏鸣曲的规则：第 12 号 (Op. 26) 第一乐章是变奏曲，第 13 号 (Op.27 No.1, “Sonata quasi una Fantasia”) 四个乐章中间没有停顿，第 14 号“月光”(Op.27 No.2, “Moonlight”) 第一乐章是慢乐章。然而第 15 号“田园” (Op.28, “Pastorale”) 里，贝多芬却回归最普通的模式，每个乐章清晰可辨：奏鸣曲快板—慢乐章—谐谑曲—回旋曲。

“田园”这个名字不是贝多芬本人所取，但还蛮合适的（不像“月光”），不但因为四个乐章里没有激烈的对比，充溢着田园般的恬和平静，还因为它符合当时的“田园风格”——第一乐章开始的持续低音，模仿的是大自然的开阔音响；第一和第四乐章不断重复的动机，像是自然界重复的背景音，比如流水或是鸟鸣；通篇五度音程的运用，也给人自然平和的感觉。

从形式上看，“田园”确实是四首作品中最保守的，其革新特别之处在于，贝多芬把“田园风格”和相对正式的奏鸣曲形式结合在一起，并且全曲中处处潜伏着巧思。

第一乐章 快板，奏鸣曲式，D大调，3/4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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呈示部

(0:00-0:36)［1-39 小节］主部。这一段最引人注目的特点是低声部持续不断的重复音 D。这个低音在这一段中出现了百余下，几乎每一拍都有这个音。它让这一段的和声紧紧维系在主音上，营造出一种安宁的氛围。

第二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它的旋律。这首奏鸣曲里很多旋律都是以四小节为单位，比如第一乐章副部主题，和谐谑曲乐章。但在这里，第一个乐句是不规则的 10 小节。这是一个拱形的、音阶般的旋律，很难把它从中间切开，做进一步的分组——可以把它分成 4+6、6+4 或者（把前 2 个小节看成弱起的话）2+4+4，但都不太自然。我们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身处旋律的开头还是结尾，由此贝多芬创造了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，好像这个旋律（连同下面的低音）很早就已经发生了，我们只是在乐章开始时加入而已。

最后，关注一下第一个和弦：它不是 D 大调的主和弦，而是 D7，IV 级上的属七和弦——要知道前三首奏鸣曲尽管如此颠覆传统，也都是以主和弦开始的。这个特别的和弦也让人感觉，音乐早已发生，我们是从一半开始加入这首曲子的。

(0:37-1:09)［40-76 小节］连接部。主部以一个终止式结束，进入连接部。先是声部如弦乐四重奏一样丰满的短小乐句，重复四次（后两次是变奏）后引出一串上下交替的音阶——音阶散落在乐章各处，贝多芬就是能让如此简单的材料充满新意、优美动人。

(1:40-2:02)［77-135 小节］副部。在连接部之前，是一个长长的渐强——正当我们期待着高潮时，音乐的力度却轻了下来，聚集的能量突然消失。这种制造期待却又打破期待的手法，是贝多芬创造音乐张力的特别方式。

副部主题飘忽不定地从升 C 大调开始，以四小节为单位，几经周折，才到达“正确”的A大调，然后从中又引出几串明亮的下行音阶，最终以左手的上行音阶收尾。

(2:03-2:26)［136-163 小节］结束部。这一段轻快活泼的音乐为乐章增添了不少趣味。最后左手下行音阶到达最开始的重复低音，无缝连接呈示部的反复。

(2:27-3:03) 主部反复。

(3:04-3:35) 连接部反复。

(3:36-4:31) 副部反复。

(4:32-4:54) 结束部反复。这一遍中，左手的下行音阶引向的是 F#，连接到展开部。

展开部

(4:55-5:13)［164-182 小节］展开部中，贝多芬对素材的运用与和声的安排相当精彩。不同于呈示部，这里的和声运动是非常迅速的。首先出现的是开头第一句的旋律，先是在 G 大调，然后转到 G 小调。

(5:14-5:26)［183-198 小节］这里，贝多芬从刚才的旋律中截取了后面四个小节作发展，两次高声部，两次低声部。每四个小节，和声就作一次变化。

(5:27-5:32)［199-206 小节］现在贝多芬把刚才的四个小节砍掉一半，只留下后面两小节。这次是高低声部交替各出现两次，和声变化的速度是原来的两倍。

(5:33-5:42)［207-218 小节］贝多芬这时干脆把最后一个小节的长音砍掉，只留下一个小节，在高声部不断拔高，低声部跑动伴奏，一切都以四倍的速度在变化。

(5:43-5:48)［219-226 小节］虽然那个一小节的动机仍在重复，但低声部的跑动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每小节不断重复的F#音，和声的快速运动戛然而止。

(5:49-6:01)［227-239 小节］音乐突然弱了下来，那个一小节的节奏仍在远远地重复着，音乐好像被拴在了升 F 大调上。

(6:02-6:25)［240-256 小节］贝多芬干脆去掉了右手的节奏，于是音乐中只剩下升 F 大调的主和弦不断回荡，直至遁入无声。这接近 40 个小节的时间里，和声在与 D 大调关系甚远的升 F 大调上静止不动，这在展开部中非同寻常，是让人记忆深刻的一段。

(6:26-6:50)［257-268 小节］展开部中从 V 级回到 I 级的部分通常是重点，但在这里，贝多芬先是以结束部主题抛出两个问号，然后轻轻地转到属调上，再轻轻地回到主调。这是反套路的设计，也是极其动人的一刻。

再现部

(6:51-7:30)［269-311 小节］主部。再现部加花，多了一处音阶的运用。

(7:31-8:03)［312-336 小节］连接部。

(8:04-8:59)［351-411 小节］副部。

(9:00-9:23)［412-437 小节］结束部。

尾声

(9:24-9:53)［438-461 小节］在乐章最后，贝多芬让音乐回到了一开始的旋律，首尾照应，如同一个轮回、无穷无尽，就像大自然一样。